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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之難

Holok
4 min readNov 11, 20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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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次朋友為我測紫微斗數,要問我的出生時間。

我很清楚我出生於午夜。

在26年前那個星星密佈的晚上,有個女人頂著大肚子,在馬路旁推車。

這個女人正要臨盤,然而僱來的車子,竟在前往醫院的路上陷入泥坑,前進不得。於是她下車,與同行的姑姐在車尾奮力並推。這個女人的名字叫月。

這驚險的插曲,預示了月將要為這個孩子辛勞一生,是為母難日。

* * * * * *
「我本不應出生的。」我如此答我的朋友。

對命運的預測,某程度上把我們強制放於一個過去未來的時間軸上。
但如果從來沒有出生的話,命運的安排是沒有用途的。我是一個被非法偷渡到人間的生命,這世上原沒有我的位置。只是既已出生,只好學習適應地球令人刺痛的空氣 — — 由一場嚎哭開始。

我有一種感覺,那一陣哭聲,貫徹我的一生,在背景回盪。

生日快樂,到底是誰開始講的?
生命對一些人、許多人來說,既無可喜,亦不可樂。
對基督徒來說,出生即背負上原罪。須慚悔、贖罪,祈求恩典。可喜的,是聖嬰再臨,不再死亡。
對佛教徒來說,生老病死,皆是恆苦。下凡是為歷劫,透過修行超脫、涅盤入寂,不再出生。

我呢﹖如果可以選擇,是選擇不再死亡,還是不再出生﹖

* * * * * *
反正,我是如此地被道成一男身了。

成長是充滿了尷尬、罪疚與恐怖的。骨骼、肌肉、血管與毛髮的增殖,伴隨著各個孔洞分泌的體液,澎湃的性欲。還有早上起床發現有精液沾濕的內褲。

我發覺,我的情感,不由自主、無可奈何、自甘墮落、誤入歧途。隨著每年蛋糕上的蠟燭再增加一枝,我愈希望這過程會嘎然中止。「生於世上,我很抱歉。」
後來,用了好一些時間,慢慢學習與自己的陽具相處。再後來,又用了好一些時間,學習與他人的陽具相處。這才有了生存下去的力量。

善男子,雕琢成銅鐵,細看充滿著無數敏感的皺摺與孔洞。自以為是進攻的武器,卻渴望被包裹。外表強悍,原來最是脆弱。排走廢物、給予生命,與滿足情欲的功能,竟共用同一條管道。這副賜予我身份的器官重要得來又輕率得似是某種惡作劇。

我戰戰競競地擁抱我的脆弱與羞恥。笨拙地與這具時而憂鬱失能、時而興奮暴烈,不完全受我控制的身體探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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